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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耿颐跟陈彩兰两人对话的时候,闻从音这边来了两个记者。
那两个记者过来的时候虽然没有大张旗鼓,可他们俩人的打扮就跟岛上所有人都不一样,男的是白衬衫,军裤,女的则是一条布拉吉外面罩着个小开衫。
“闻大夫,久闻大名了。”
男记者笑着朝闻从音伸出手,热情十足。
闻从音愣了下,抬头看了下他们两个,“你们是?”
“你不认识我们?”那个男记者有些吃惊,扶了扶眼镜,在镜片后的一双眼睛带着探寻,疑惑。
女记者笑道:“我们是首都日报派来的记者,这不是听说岛上就属你的医术最高明,所以特地前来采访您。”
马迟仓跟孙丹阳都有些受宠若惊。
孙丹阳忙道:“你们就是记者啊,那你们采访之后做的报道是不是会见报?”
“那是当然,当然。”男记者林清轩模样很是斯文,他的衬衫口袋上插着一根钢笔,脖子上挂着相机带子,“只要报道的内容好,就一定能见报。”
“哎呦,林记者、邓记者,你们二位怎么来了,也不跟我们说一声。”
向文海收到消息,匆匆赶来,在瞧见两个记者跟闻从音热络地打交道时,心里咯噔一下,急忙上前来,热情地跟两个记者握手。
林清轩笑道:“向主任,我们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过去吗?我们刚过来的时候瞧见这边病人很多,就想过来看看,没想到给人看病的是这么个年轻有为的女大夫。”
邓和心也道:“是啊,我们还听说闻大夫是个军嫂,这很有报道价值啊,一个军嫂随军到了岛上后,利用自己的所学本领给岛上老百姓跟军人治病救人,这要是传出去,搞不好能申请个省内劳模。”
劳模是个难得的荣誉,省内劳模就更不必说,那是能去参加会议,受表扬的。
向文海这人素来功利心重,听见和心这番话,心里顿时就有些不自在了,有心想把机会抢过来,架不住闻从音做事素来公道,没什么可指摘的。
他心里一动,便笑道:“可不是,我们闻大夫可不一般,那医术是能活死人肉白骨,她来我们医院后,我们医院那真是门庭若市,除此之外,闻大夫才二十三岁就已经是我们医院的主任医师,这可跟她的爱人毫无关系,全都是靠她自己走到现在
的位置。你们一定得好好采访,好好报道,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我们医院有这么个好大夫。”
向文海这番话说出来,别说孙丹阳觉得不对了,就是马迟仓这等迟钝的人,也听出向文海话语里的恶意了。
你要说闻从音医术好,你就直接说,何必夸张的说什么活死人肉白骨,这分明就是捧杀。
就算是国手,名医,哪个人敢说自己能有在世华他的本事,那是不怕给自己找麻烦吗?素来同行相轻,闻从音又年轻,这要是报道出去,无论她自己是不是这么想的,都要引来不少人嫉妒。
而别的不说,偏偏说她现在是主任医师,又说跟她爱人无关,这就更加是故意的此地无银三百两。
孙丹阳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,一脸天真模样,“向主任过誉了,要说我们医院,其实最有底气的还是向主任您哪,您在骨科干的多好,活死人肉白骨这样美誉该给您才是,不过您什么都好,就是有时候有些不拘小节,您看您这上班的时间,跑过
来招待记者同志,那骨科那边没有您主持大局,岂不得乱成一锅粥。”
闻从音唇角掠过一丝笑意,几乎有些憋不住。
孙丹阳真不愧是快人快语。
向文海脸上涨得通红,那秃头仿佛发光的灯泡一般,要发火吧,又怕在记者跟前发脾气,不好看,便冷笑着说道:“小孙大夫倒是真有心,伶牙俐齿的,不过,小姑娘还是不要太自以为自己会说话的好,免得祸从口出。”
闻从音看了向文海一眼,然后对两位记者说道:“二位,不好意思,我并没有打算接受采访,如果你们有需要,还是去找向主任吧,向主任对此求之不得,迫切之心让人感动又可悯。丹阳,你可得听听向主任的话,向主任是过来人,老成持重,
他对你的指点对你来说可是十分宝贵......”
向文海脸上露出一丝笑意,还没谦虚地说几句,闻从音就继续说道:“只要你听了他的话,保证你以后不会得罪那些倚老卖老自以为是的小人。”
笑容像是冬日的一层蜡一样糊在了向文海脸上。
向文海脸气得发青,手都在发抖。
按理来说,闻从音话说到这个地步了,那林清轩该知情识趣地走了,可他们俩却偏偏不走。
林清轩笑道:“闻主任真是快人快语,不过我们来都来了,不如闻主任您给我们个机会,让我们采访你一次吧,这一定很有新闻价值。”
闻从音看了看林清轩,摇摇头。
林清轩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。
他们这些记者毫无疑问是这个时代的无冕之王,习惯了无论走到哪里,都被人捧起来,哪里想到,这小小的一个军医院主任,居然这么不给面子。
林清轩扯了扯唇角,笑道:“闻主任,您怎么这么不给面子,不近人情?难道说有什么不好叫全国老百姓知道的事?”
闻从音看了看林清轩,道:“你这么说,就不合适了,要说不好叫人知道的事,谁没有,比如您这个大记者,有点肾虚,精力不足,舌苔滑腻,分明是三餐营养太好,难道这些事,您也愿意登报?”
林清轩当下脸上的表情格外精彩,简直跟开了颜料铺似的,一阵青一阵白。
邓和心抿着嘴唇偷笑,对闻从音道:“闻大夫,是我们打扰了,不好意思,我们先走了。”
她拉了拉林清轩,愣是把人给带走。
向文海指了指闻从音,“你啊,你这么做,要是他在报纸上胡说八道,抹黑咱们军医院,那怎么办?”
闻从音道:“向主任,您要是放心不下,您就追上去解释解释吧。”
“我不去解释,还能怎样,你们这科室的人都该当哑巴才好!”向文海没好气地拂袖而去,追着两个记者跑出去了。
晚上的时候,耿序训练回来,闻从音叫住他,跟他到一旁去,边晾衣服边问道:“那两个记者到底怎么回事?怎么还没走?“
耿序摘下帽子,抓了一把头发,眉眼显得格外深邃,“下午你跟他们吵架了?”
闻从音甩了甩衣服,那是冬天的军装,厚重的很,耿序直接接过手,“我来吧,你也拧不干。”
闻从音索性收回手,还调侃了一句:“这要是叫你堂妹瞧见了,又得叫人来劝我识大体了。”
耿序无奈,唇角勾起看她,“你这不要殃及无辜,她得罪你并非是我指使的,我可从来没有过什么怨言。”
闻从音忍俊不禁,笑得捂着肚子,等过了一会儿,她缓过气来,才道:“你们消息怎么这么灵通,这都知道了。”
耿序刚要说话,耿颐跟陈彩兰推开门,从院子外走进来,耿颐手里带着礼物,瞧见耿序在晾衣服,脸上的表情就是一青,都有些不敢看,连忙喊了一声:“哥,嫂子。”
她都不敢想要是大院的那些人知道她哥居然在家做家务,洗碗也就算了,还洗衣服晾衣服,那些人会怎么编排。
他们大院那些子弟,一个个眼高于顶,那横的没边了,大把不如他哥的人,娶了媳妇都是啥活也不干的,人家那媳妇还都是干部子女呢。
“来了。”耿序倒是毫不在意,把几件衣服拧干了晾上去,然后接过闻从音递给的布擦了擦手,“这都快饭点了,你过来做什么?”
“哥,您这话说的,我这不是给你们送礼来了嘛?”
耿颐冲着闻从音笑了下,“嫂子,先前我说话有些不合适,您千万别介意,这不,我听说您也是咱们北京人,特地带了点心匣子给您,这可是大栅栏聚庆斋的大厨亲自做的,那驴打滚、桃酥、茯苓饼、槽子糕味道都不错,还有咱们家不是两孩子
吗?我也给您带了麦乳精来,这东西营养着呢,留着给孩子们喝。”
耿颐说完这话,心里有些打鼓,怕闻从音不赏脸。
闻从音看了耿序一眼,在耿序点头过后,才接过礼,“你有心了,我们正想着这口呢,回头我叫孩子们上门去谢谢你这个堂姑姑。”
“不用不用,哪里用得着这么客气。”
耿颐摆摆手,心里讪讪的,心道这个女人倒是会做人,先前把她一顿臭骂的时候那样子,这会子当着她哥又换了一个样子。
虽然说闻从音接了礼,算是给她一个台阶,耿颐心里却不领她的情分,看向耿序:“哥,您不会怪我了吧?”
向阳跟丽娜两孩子趴在窗口往外看。
丽娜低声对向阳道:“这个耿阿姨真讨厌。”
“对,就是,她根本不是来给婶子道歉的,是来给叔叔道歉的。”
向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。
丽娜眼睛一转,对向阳招了招手。
向阳凑过去,有些好奇,丽娜趴在她耳朵旁边低声嘀咕了几句,向阳脸上露出兴奋神色,摩拳擦掌,有些心动,但又犹豫,“这好吗?”
“你要不敢,我自己来。”丽娜果断地说道,她转身就朝外面跑过去,向阳哎呀一声,跺跺脚,只好跟着过去。
“耿阿姨。”
丽娜小跑出来,对耿顾客客气气地打了个招呼,“您好。陈阿姨,您也好。”
向阳在她身后,忙对她们俩也打了招呼。
“好,都好,哎呀,哥,你家这两孩子真有礼貌,可比我们大院那边的孩子都强呢。”耿颐笑呵呵地说道,摸了摸丽娜的脸,“瞧这脸蛋俊的,长大后去参加文工团,那肯定是文工团一枝花。”
丽娜甜甜一笑,她长得的确好,头发又黑又密,扎成双马尾,一双眼睛灵动而聪明,身上有着一种独特的气质,像是夜里草丛上的露珠,又像是一只灵动的小鸟。
“阿姨才是最漂亮的,先前我第一次看到阿姨,还以为阿姨是电影明星呢。”
“真的吗?”耿颐受宠若惊,摸了摸自己的脸,暗自得意,不是她吹,她的确有几分姿色。
“当然是真的了。”丽娜看向向阳,“向阳哥哥,你说是不是?”
向阳身上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。
丽娜就很少教过他哥哥,但凡叫他向阳哥哥的时候,准没好事。
他硬着头皮道:“是。
“你们两个孩子,真是可爱。”耿颐忍俊不禁,笑容满面。
闻从音跟耿序对视一眼,两人都没有耿颐这么乐观。
别人不了解这两个孩子,闻从音跟耿序都了解得很。
这两孩子一旦这么会说话,都是肚子里揣着小九九。
“阿姨,您这么好,您手腕上的手表能送我玩吗?”
丽娜天真无邪地抬头看向耿颐,手掌摩挲着耿颐手上的表,她那只表很特别,不像是一般见到的大表盘,宽表带,恰恰相反,表盘跟表带都很细,很是细腻优雅。
耿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,“啊?这个?”
“不可以吗?”丽娜歪着头,眼巴巴地看向耿颐。
耿颐笑不出来了,“这手表是我爸妈送给我的,我不好送给别人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丽娜点了下头,有些难过地说道:“阿姨没事,我没有难过,是我不对,不该说这话。
向阳忙安排地拍拍丽娜的肩膀:“丽娜别难过,等我长大了,就给你买。”
耿颐脸都快绿了。
她收回刚才对两个孩子的判断,这哪里是两个懂事讨人喜欢的小孩子,分明是两个小恶魔!
闻从音咬着嘴唇,忍着笑。
她算看出来了,两个孩子分明就是故意恶心耿颐的。
耿序道:“好了,耿颐,孩子们跟你逗着玩的,他们哪里是要你的手表。”
耿颐愣了愣。
向阳不好意思,丽娜做了个鬼脸,“阿姨,我们跟您开玩笑呢,我们怎么可能这么不懂事跟您要手表这么贵重的东西。”
“是吗,哈哈哈呵呵呵。”
耿颐心里骂了句娘,在这地方实在待不下去了,东西横竖已经送了,要是闻从音再挑礼,那可就是她的不是,她匆匆跟陈彩兰走了,回到家后气得脸色发青。
马营长已经回家了,陈彩兰识趣地告辞。
马营长看向耿颐,“又怎么了,不是说去送东西,怎么还送出火来了,嫂子给你脸色看,还是你哥对你没好气?“
耿颐抬手就把旁边的抱枕砸了过去,“你还贫,看我笑话是吧,没见过你这样的,你媳妇在外面吃瘪了,你反倒高兴。”
马营长挨了几下也不躲,乐呵呵道:“我是高兴啊,你这会子还没把人彻底得罪死,要我说,宁拆十座庙,不破一门亲。你管你二伯他们想什么呢,我看耿团长跟他爱人感情挺好的,你这非去鸡蛋里挑骨头,人家要真离婚了,你以为你哥会念你
好啊,到时候你二伯难道还能承认是他指使你干的,你哥是会怪他爸爸,还是怪你,你这不分里外,亲疏,疏不间亲的道理咱们可是从古说到今!”
耿颐也不是真没脑子,马营长念叨了半天,她也琢磨出自己这几天做的有些不对了。
说到底,真想拆散他们,也得是她哥愿意,闻从音那模样,那能耐,耿颐不愿意承认也得承认,这个姑娘年纪不大,但的确很出挑。
“行了行了,少说几句,一天天的念叨个没完没了,你想当政委啊。”
马营长见好就收,知道媳妇算是明白过来了。
果然,之后耿颐就没再来打扰过闻从音了。
只是那两个记者,真就赖在医院里不走,向文海这人也是,太捧着他们了,中午吃饭还请他们在医院食堂用餐,开小灶。
祖茵陈跟闻从音道:“老向找院长说过了,说那两个记者要好好报道咱们医院,老向自告奋勇当个陪客。”
她吃了一口萝卜丝炒肉,不无惋惜地对闻从音道:“我听说那两个记者刚开始是去找你的,你怎么给拒绝了?”
闻从音低头吃了口饭,“我怕记者的笔杆子,你想想,多可怕,他们一句话能把你捧上天,一句话又能把你踩成泥,何况,这几年出风头,有名难道是什么好事吗?”
时代限制,这种报纸的报道并没有权威性,可能今天鼓吹你,明天就打倒你。
就像先前有个农民,一开始种地致富了,成了典型,上了报纸,没过多久,风向变了,认为种地致富是富农,是坏分子,他就被骂的一文不值。
在这个过程当中,记者们有承担什么责任吗?
没有,夸人家农民的是他们,骂人家农民的也是他们。
祖茵陈起初心里是很觉得惋惜,毕竟登报这种事可是十分的体面,尤其是还是首都日报,那是发行全国的报纸,一日成名,都毫不夸张。
但仔细琢磨闻从音的话,她脸上神色严肃起来。
她对闻从音道:“你介不介意我把你的想法告诉院长?”
闻从音摇摇头。
她虽然不懂那两个记者到底来这里是为什么,但对于刚成立没多久,根脚不牢固的军医院来说,曝光不是什么好事。
祖茵陈匆匆吃完饭,悄悄地去寻了孙院长。
孙平行一听是闻从音的话,心就提起来了,当院长的,不能没有政治敏感度。
闻从音代表的不只是自己,更有可能代表军区。
孙平行沉吟片刻,手指敲了敲桌子,“我知道了,你先回去,别惊动任何人,这事我心里有数。”
祖茵陈答应一声,然后刚要起身,像是想起什么来,对孙平行道:“孙院长,向主任那人容易多心,您可别让他误会是闻大夫挑拨的。”
孙平行笑道:“你倒是关心小闻。”
祖茵陈坦率道:“闻大夫这人的确没的说,心性光明,又不藏私,这么个好同事,谁不喜欢。”
“行了,我心里有数。”孙平行道:“你知道她好,我难道是那种嫉贤能,没事找事的。”
他摆摆手,祖茵陈这才走出去。
孙平行在屋里背着手踱步。
先前他是觉得让记者报道报道他们军医院,他们医院才好有理由跟上头多要拨款,但闻从音的一番话提醒他了。
是啊,那两个记者跟他们可不是一个单位的,人家要是随便报道一句不好,他们就得吃挂落,要是说的太好,又容易给他们医院招来麻烦,树大招风嘛。
但偏偏他先前没想到这一茬,见那向文海自告奋勇,寻思着给他面子,就把这事给答应了。
答应容易,现在要是喊停,那得罪的就不只是向文海,还有那两个记者。
孙平行在屋里踱步,眉头紧锁,只觉得这事格外棘手。
“院长,您喝杯茶。”
秘书端了一杯茶进来,瞧见孙平行愁眉紧锁的,关心道:“您身体不舒服,还是有烦心事?”
孙平行叹了口气,招呼秘书坐下,这事他不好告诉别人,可对秘书却是无妨,从来秘书跟领导的利益是死死地捆绑在一起的,别的人换了领导照样干活,可秘书却不行,一个领导一个秘书,一般非不得已不会用别人的。
孙平行把事情来龙去脉告诉秘书,然后道:“小林,你脑子活,你帮我想想,有什么办法?”
林秘书沉吟片刻,突然笑了。
孙平行有些生气,“你笑什么,这正经事呢。”
林秘书忙道:“您别恼,要我说,您是人品太好了,把向主任看得太刚正不阿,这事其实何必烦恼,只要咱们稍微暗示暗示向主任,那两个记者有点问题,以向主任的性子,只怕是得立刻找办法把那两人送走,您说是不是?”
孙平行怔了怔,过了一会儿,一拍脑袋:“哎呦,我这脑子,真是糊涂了,小林,你这办法好,好!”
“您哪里是糊涂,是您心里把人看的都太好了。”林秘书又道,“不像我,我这一肚子坏水。
孙平行被逗得哈哈大笑,纵然知道林秘书是在拍马屁,也听得舒坦,他道:“这事就这么办。”
“那是我去告诉向主任这事?”林秘书试探道。
“糊涂!”孙平行呵斥了一句,低声道:“别直接告诉,得暗示,暗示,懂吧。”
“哦哦哦,还是领导您有远见!”
林秘书竖起大拇指。
孙平行满心得意,这姜还是老的辣,林秘书脑子是好使,就是太年轻,直接说了,那就落人话柄了。
得让向文海自己领悟出来,到时候无论他怎么做,医院这边都有搪塞的借口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