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该如何跟她解释?
迎面而来的视线含着莫名的冷意,分明是春夏艳阳,却好像置身寒冬。
他拂袖坐下,转头去看她的脸色。
视线紧紧地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,显然是在等着他的回答。
“当然不是真的要你嫁给他......”
他抬手去碰她的脸颊,那里仍旧红肿,看得他心一阵揪紧。
就这么一刹那,她侧头,避开他的手。
他的手僵在半空。
“那为什么要这么说?”
即使他说话时压低了声音,她还是能听到他们的话,拿她当筹码么?还是当联结利益的工具?
他不是说喜欢她么?好的时候对她那么好,却能轻而易举地说出要将她嫁给别的男人的话,她有些茫然,这就是男人么?
“只是权宜之计——”他喉咙微涩,“绝不会让你真嫁给他。”
“那也要我与他逢场作戏吗?”芷蘩冷不丁开口。
她冷静地看着他哑口无言的模样,只觉得心中憋闷。
“佯装羞涩地与他周旋?”芷蘩喃喃。
搁在膝头的手蓦然收紧,他下颚绷紧,呼吸也短促起来,只觉得车厢逼仄万分。
明知道是个局,可是他却舍不得破坏这个局,就这么沿着这条路走下去,看着魏王与齐王交恶,他宁可她蠢钝一些。
“如果我真嫁给他了呢?”芷蘩忽然生出这个想法,曾经她也曾憧憬过嫁给齐王,可是如今时过境迁,再想起这个假想,她竟然觉得有些奇异:“哥哥到时候见到我,是不是就要行礼了?”
脑海里浮现出她头戴博髻凤冠,身穿冕服华章的样子,威仪赫赫,金尊玉贵,站在高高的琉璃阶上,与她执手的却是别人。
脑子里那根绷紧的弦“嗡”的一声断了。
指甲掐入手心,刺骨的疼一直疼进了心里。
“够了!”
他低声喝止她。
芷蘩扯了扯嘴角,朝他莞尔一笑,道:“我就是随口一说,哥哥干嘛这样大动肝火。”
报复的快感腾空而起,紧接着就是对未来的茫然和空虚。
她唇线紧抿,偏过头看向窗外的风景。
男人也没有说话。
芷蘩的话几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警醒,他冷冷地勾了勾唇,幽深如井水的双目里却一点笑意也没有,唯余冰冷。
他原本也是皇子,可是如今他却要对仇人的儿子们恭敬有加,他原本并不在意尊贵的身份,可是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与别人虚与委蛇。
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生出耻辱的痛感,他甚至不敢偏头再看她一眼。
他害怕看到她唇畔那一抹讥讽的冷笑,好像一柄冰刃,毫无顾忌地戳进他心里。
良久,他终于松开手。
手心沁出的汗渍滑进被指甲硌破的手心,火烧火燎般的刺痛。
他好看的唇线勾勒出残忍的弧度:“弥弥说得对。”
男人抬眼看上微微愣住的芷蘩,语气嘲讽。
“若是想让我给你行礼,难道我还敢不应么?我算什么?一个继室带进来的外家子,怎么配跟那些王侯将相相提并论。”
芷蘩很是愣了好一会。
一直到车停下,两人就这么坐着无声对峙了好一会。
她终于忍不住,豁然起身,重重拂开帘子下了马车,自顾自地朝自己屋子走去。
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,总之听到他这样跟自己说话,不阴不阳的,没由来的就觉得恼怒。
她又不是真的想看他跪在自己跟前行君臣之礼,何必说这些自贬的话来刺她?
窗前的海棠花盛开得正浓烈,白瓣黄蕊的重瓣花朵一朵一朵簇拥在枝头,她摘下伸进窗沿的一枝,上头缀了十余朵,别有一番风情,顺手插进装了水的红梅瓶里。
院子里的樱桃树也结了一颗一颗的青果子,看起来就牙根发酸,她想起赵晴岚许诺的樱桃和她说的话。
他的心事太多了,面上春风和煦,心里却总是有一个又一个需要她去费心揣摩的想法,说着不会让她嫁给齐王,现在又要她逢场作戏吗?
也许是因为从小太过隐忍,如今心眼子才会跟莲子似的一样多,他想报仇欺负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,其实也情有可原。
既然都说了想帮他了——
她下意识的为他找理由。
不过几日,齐王就给她下了帖子,请她过府宴饮。
宣沉渊捏着金红的请帖,一步一步地走近。
她今日休沐,正坐在池边钓鱼,见到他来,抬眸扫了一眼,继续观察水面上的浮漂。
“不想去我就回了他,不去就是。”
宣沉渊在她身边的杌子上坐了下来,看向她另一侧放着的小桶,桶中盛了半桶水,水里已经有了两条鲤鱼,在逼仄的桶里游来游去。
芷蘩没有理他。
他继续低声下气道。
“魏王的事情,快了。”
提起那个混不吝的混账东西,芷蘩牵引鱼竿的手微微晃动,引得水面上的浮漂也微微颤动,带动一圈一圈的涟漪。
她收回鱼竿,重新拈起一条土龙勾在鱼钩上,干声道:“魏王——怎么了?”
土龙肥硕圆滑的躯体裹挟着泥土,在她指尖扭来扭去,看起来十分埋汰,宣沉渊忍不住捏住她的手将土龙拿过来,帮她上饵。
她随手在他雪缎袍子上擦干净手上的泥土,看着已经脏污的袖子,月白的衣服上突兀地多出两个黢黑的印子,宣沉渊只能暗暗叹口气。
“左骁卫在魏王府中搜出五百幅银光铠来,都是精铁铸成,早已经越过了皇子府邸应有的规制。”
芷蘩好奇道:“果真是魏王自己置办的?”
宣沉渊奇怪地看了她一眼:“不然你以为是别人塞给他的不成,早就有了,只是如今发作出来,又是他被剥夺了权位的时候,这时候越发的显得他有不轨之心,皇帝多疑,大怒也是情有可原。”
“哥哥很讨厌魏王?”芷蘩忽然凑过来打量他的神色,“不止是魏王吧?为什么?”
宣沉渊心一跳:“做什么这么问?”
“哥哥到底跟他们有什么牵扯?不可能只是为了我这么简单吧?”芷蘩凑得更近,几乎都要跟他鼻尖挨着鼻尖。
“哥哥也不喜欢杨家。”她声音笃定,“杨家出事,哥哥是开心的,然后是魏王,接下来呢,是齐王?再接下来,是谁?”
她声音清凌凌的,平静地询问他,越问,他越觉得心好似悬了起来。